第十三章

  就算谢顿怀疑自己的计划,害怕这样会让事件过早引爆,使对方狗急跳墙;就算他心中充满痛苦的疑虑,不知可否百分之百信任芮奇能圆满达成任务——但他从未怀疑,当他将这个既成事实告知铎丝,她的反应会是怎样。 而他没有失望,若是这两个字能用来形容他此刻的情绪。 然而,就某方面而言,他还是失望了。他早已准备承受铎丝的反应,但铎丝并未像他预期中那样,惊骇地提高嗓门。 可是他又怎么能知道呢?铎丝与其他女子不同,他从未见过她真正生气。说不定她根本没法真正生气,或是发不出她眼中真正的怒气。 她只是透着冰冷的目光,严苛地低声责备道:“你送他到达尔去?一个人?”声音非常轻柔,带着诧异的口气。
一时之间,这平静的语调令谢顿语塞,然后他坚定地说:“我必须如此,这样做是必要的。”
“让我弄明白点。你把他送到那个贼窝,那个刺客的巢穴,那个一切罪恶的大本营?”“铎丝!你怎么那样说?我以为只有偏执狂才有这种刻板观念。” “难道你否认达尔不是我描述的那样?”“当然,达尔是有罪犯和贫民窟。这点我清楚,我们俩都很清楚。但并非整个达尔是如此——每一区都有罪犯和贫民窟,就连皇区和川陀也不例外。”“总有程度上的差别吧?一不等于十。即使每个世界都充斥着罪恶,即使每一区都充斥着罪恶,达尔也是名列前茅,不是吗?你有计算机,查查统计数据。” “我不需要査数据。达尔是川陀上最贫穷的一区,而贫穷、不幸和犯罪有明显的关联,这点我承认。”
“这点你承认!而你还是让他单独去?你可以跟他一起去,或是由我或五六个他的同学与他同行。他们会喜欢暂时搁下课业喘口气,我确定。” “他必须单独前往。”
“你到底需要他做什么?”
但谢顿坚决地不肯说。
铎丝问:“已经到了这地步吗?你连我都不相信了?”“这是一场赌博。我只敢一个人冒这个险,我不能把你或其他人牵扯进来。”“但冒险的不是你,而是可怜的芮奇。”“我没让他冒什么险,”谢顿不耐烦地说。“他今年二十岁,年轻、有活力,还壮得像棵 树——我不是指川陀玻璃温室里的树苗,我说的是赫利肯森林里那种高大结实的树木。再说他还是个角力士,而没有一个达尔人会角力。”
“你的角力真了不起。”铎丝的冰冷一点也没有解冻,“你以为那可以解决一切问题?达 尔人个个身上带着刀,而且还有手铳,我确定。”“我不知道有没有手铳,法律对手铳的管制是相当严的。至于刀嘛,我肯定芮奇也带着一把。他甚至在这儿的校园里都带着刀,那可是违法的。你以为他到达尔去会不带着吗?”铎丝沉默不语。
谢顿也沉默了几分钟,然后判断该是安抚她的时候了。“听我说,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——我希望他见到即将访问达尔的久瑞南。” “哦?你指望芮奇做些什么?使久瑞南对自己邪恶的政治手段悔恨不已,然后送他回麦曲生去?”
"够了,真是的。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尖酸刻薄,那就没什么好谈的。”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,望向窗外穹顶下的青灰色天空。“我指望他做的——”他支吾了一下,“是拯救帝国。”“那还容易得多呢。”
谢顿以坚定的声音说:”我正是如此指望。你没有解决之道,丹莫茨尔也没有,他甚至说如何解决全看我了。而这就是我努力的目标,就是我要芮奇到达尔去的目的。毕竟,你也知道他很擅长博取别人的好感,我们就体验过,我相信这在久瑞南身上也同样有效。如果我是对的,一切可能圆满解决。”铎丝稍稍睁大了眼睛。“你的意思是说,你开始运用心理史学了。”“不,我不准备对你说谎。我尚未达到那一步,还无法真正运用心理史学。可是雨果不断谈论直觉,而我也有我的直觉。”“直觉!那是什么?定义一下!” “很简单,直觉是人类心灵特有的能力。能根据不完整,甚至可能造成误导的资料,归结出正确的答案,这种艺术就是直觉。”“而你做到了。”
谢顿坚定地说:“是的,我做到了。” 但他心头却盘桓着不敢与铎丝分享的话。万一芮奇的魅力消失了怎么办?或者更糟——万一芮奇的达尔意识窜升得太强,那又该怎么办?